一灣流水,碧波迭光。
這就是友人信中常常炫耀的家鄉的歸流河?
黃昏,我漫步在歸流河畔的小道上。
夕陽,柔和地穿過楊柳林,拉出一條條金黃的光柱,映在歸流河的水波上,水波被染得片片金黃,抖著亮光的微微顫動,河邊幾處人聲,點點游影,看書的、洗衣服的、交談的……勞動了一天的人們,在河邊休息,享受著綠色森林環抱的小鎮的寧靜。
身在小鎮之中,歸流河畔,我感到身心沉浸在這奇特的充滿柔情的寧靜之中,沒有嘈雜,沒有喧鬧,偶爾傳來幾聲水鳥輕快的啼叫,在河上飄落……
這河的發源地在哪兒?打哪兒流來的?我問了好幾個人,沒有知道的。只知道是從大興安嶺流出來的,脾氣好極了,春去秋來,不發水,不干涸,不停滯,不匆忙,永遠平靜無聲地流淌著。有位老人說,歸流河流過一片垂楊柳林時,被美麗的垂楊柳迷住了,回頭留戀地看了一遍又一遍,于是,河水旋出一個又一個旋渦,然后依依不舍地悠悠南行,這個回旋的流跡像大山一支溫柔的胳膊,深情而舒展地摟著邊陲小鎮。于是,第一個大興安嶺余脈的開拓者,便將這條古老而美麗的河叫歸流河,小鎮也因此得了歸流河的美名。
6月,是大興安嶺最美的季節。大興安嶺并不全是粗獷雄渾的性格,在這兒,是這般綿綿的溫柔與恬恬的嫻靜。我的腳旁,絳紫的馬蘭花掛彩,潔白的芍藥花盛開,對岸的草甸子,蔥綠之中點綴著金紅的野百合和淡雅的金針花,艷得撩人眼亂,那遍山遍野的達子香——被我們稱作杜鵑花,一叢連著一叢,一片挨著一片,像燃燒的火焰,從眼前伸向森林,漫上山崗,一直與山頭的云霞連成一片……
當我的目光從遠山收回的時候,看到一個小男孩來到我身邊的沙灘上玩耍,他緩緩地捧起一泓河水,洗著黑黑的頭發,水珠帶著光亮不斷地從他那黑黑的發梢上滴落下來,匯入河面飄起的點點漣漪中。
一會兒,他仰起頭來,臉上的微笑像水波一樣舒展開來,他甩動著濕漉漉的頭,發現了我,濃密的微卷的眼睫毛下兩只大眼睛撲楞著,定定地瞅著我:“里(你〉不是穩(大概是我與們的合音〉歸流河人吧?”
歸流河這幾個字他說的特別柔和、有感情。
“你能看出來嗎?”我十分感興趣。
他咯咯地笑了。北方人爽直的笑最令人心醉。
“當然,里說,歸流河水什么味?”
“甜的。”
“不——對。”
“咸的?”
“更不對。穩歸流河人哪個不知歸流河的味。告訴里,冰味。冰涼冰涼的,像小泉一樣。真的,叔叔,不信里嘗嘗。瞧里戴的眼鏡,就和穩這兒的人不一樣。里是從北京來的嗎?”
我看著他那充滿期待和希望的目光,遲疑著點了點頭,驀地,我發規他的眸子里跳出向往的光亮。“北京,真棒!”“真棒?”我正驚詫著這兩個字時,他卻向我打開了話匣子。“北京召開奧運會的時候,穩媽說啥也不讓穩去,只能坐在電視機前看奧運會,真沒勁。唉!不過,穩媽說了,穩人小志不能小,長大了到北京念書,學好多好多大道理……”“學了大道理留在北京干大事?”“不,回來。”“回來干啥?北京多好啊。”男孩遲疑著:“可媽媽在這兒,爸爸在這兒,爺爺奶奶、叔叔阿姨全在這兒……”
歸流河對岸的夕陽,已經沉到西山遙遠的森林之中,天際一絲絲淡紅的云彩,恰似一條絳紅的薄紗,悠悠飄動著,一寸一寸地溶進天幕。新月又從東山升起,清泛的光輝與那即將消失的絢爛落霞,構成了令人神往的森林美景。歸流河便在這柔和的背景中,無聲無息地化成一塊長長的深褐色的綢緞;岸邊,金黃色的燈光亮了起來,一點又一點,點點匯成一片,像是鑲在水邊的一串晶瑩的珍珠……林間,河上,炊煙與暮靄溶成的薄霧散發出微微的涼意。
那小男孩走了,當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河岸的森林中時,我還依稀可見,那孩子在向我招手。
寧靜,一派靜止凝固的山林之美。風無息,葉無聲,流水靜無波。月光傾瀉在河里,河如一塊巨大透明的銀絹。我的心卻是不平靜的,歸流河是美麗的,而歸流河的建設者。——正如那孩子說的,他的爸爸、媽媽、爺爺、奶奶、叔叔、阿姨們也是美麗的,勞動者精神的美與自然的美是一體的,彼此不能分開,彼此相互輝映,正像歸流河人的心如歸流河的水一樣純凈透澈……